我的高考:1977--1978

 又是一年一度高考日，全国动员，全民紧张......穿越到那个风云变幻的1977年，话说我已经高中毕业2年有余了，虽说是号称高中毕业，其实充其量也就是初中毕业的水平：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正好是进小学时间，天天不上课，当个红小兵，整天就是看大哥哥大姐姐红卫兵造反派批斗老师、造反当权派、抄家地富反坏右“黑五类”......
上初中后恰逢被红卫兵们打倒的邓小平出来主持国务院工作，恢复了被取消的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等正常课程，但好景不长，上高中后邓小平被“反击右倾翻案风”再次打倒，全部课程再次逆转：语文课成为学习毛主席著作和写大字报、数学改为珠算和农村会计、物理改为农业机械、化学变成农药和化肥、最多的是劳动课－－全部是准备上山下乡的节奏。所有的考试都被废除，升高中与上大学一样是“推荐”，不用考试。数学考试是打算盘：从1逐次加到100， 结果是5050就合格！物理期终考试是：开着拖拉机在变成了菜地的操场上转一圈。小盆友们，羡慕嫉妒恨有木有?!
1976年“四人帮”倒台，邓小平再次出山，拨乱反正，改革开放，万象更新。1977年恢复高考，沉积了10年的高中毕业生同堂考试：已经毕业的“老三届”基础扎实最牛，“新三届”也恶补了中学课程，最差的是我们75年前后几届的中间“夹心代”，几乎是没有上过象样的课，就连高中的语、数、理、化课本都没见过，英语就会一句“Long live Chairman Mao!”－－你说这不是坑爹吗？！
我这时已经是医药公司中药店的学徒－－当时的上山下乡政策规定：一家可以选择一个子女留城分配工作－－我有幸地被父母选择留城并被分配到了医药公司。当时是全国人民都在讲着“考大学”，那热度绝对超过现如今的“高考”！我也就报名了。报名时工作人员问：报考“中专”还是“大学”？“文科”还是“理科”？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赶快去问中学的几位老师，老师说：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能够屈就中专?一定要考大学！但在“文科”还是“理科”就纠结了：语文和数理化老师产生了争执，因为我各科逢考试必第一，一直是各科老师的“公共宠儿”。性喜舞文弄墨的我最后被担任班主任的语文老师说动了心：文科毕业可以当作家、记者。于是我1977年的第一次高考就报考了文科，唯一志愿是“中国传媒大学”－－当时的“北京广播学院”。当然，没考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复习不足:第二天考试，头一天还在上班。
恢复高考后的1977年的招生考试是在1978年的春季，是突然加塞的，正规的秋季招生始于1978年秋季。半年后，78年秋季高考又到来了，这次是数理化老师上门做说客了：你没考上，不是你的成绩差，根本就是文科招生极少的原因：你77年报的那专业，全省才招一名，理科招生名额比文科多好几倍@#$%于是乎我就循众要求改弦易辙，投入了理科的怀抱。并且在考试前请了一个月的假，恶补没有学过的高中数理化课程。有一位同级同学更牛，一咬牙就回炉从高一读起，重新读了三年高中，然后在1981年考上了大学，当然就不属于我们75届的了，是81届应届毕业生。
高考最痛苦的不是神马数、理、化都没学过，而是神马数、理、化的书都没有－－文化大革命真是名符其实的“焚书坑儒”，全中国只有“毛主席的著作”这一种书。公认自学能力超强的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有一次中学物理高考摸底考试，曾经的物理老师叫我在试题归档之前去看看试卷－－当时是有钱难买的真题呀－－结果我手抄试卷，学校熄灯了我仍不肯罢手，用手电筒照着抄卷，回家的路上因为手电筒没电了，跌倒在水稻田中......
这时单位领导出面挽留我：不必要去考大学了，公司准备培养你！父母亲也发话了：你已经是有个很好的职业了，何必再去考大学？！然而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1978年的考场--我们家族号称“张半城”，是全县最大的书香门弟，历朝历代俊才层出：祖上是清朝乾隆年的进士；堂爷爷张书杜，是方志敏、扬尚昆等上海大学的同学；父辈更是大学生多多......凭什么我们这一代人就没有一个大学生？！有一种坚持，叫做不甘心。有一种理想，叫做使命感。
学过和没学过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试卷中大多数都是：“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面。大多数是连题目看都看不懂，翻来复去下不了笔，真是“天大的馒头没法下口”--大爱选择题。记得数学中最后一道20分的试题是：已知球的半径为R，......求A，B两点间的球面距离。后来得知这其实是一道微积分的简单试题：只需要套一个简单的微积分公式就可以直接解题。可是对于我们只学过一点初中数学中的代数几何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道天大的难题。我看着这道最高分的试题，心有不甘，解了许久不得要领，最后就实话实说，像语文的问答题一样作答，我在解题处写：老师，我们没有学过求球面A和B两点之间的曲线距离，我们只学过求三角形A和B两点间的直线距离！但是，如果要求两点间的曲线距离，可以把两点的曲线分解成无数的小三角形，求得无数小三角形直线距离之和，即为球面A和B两点之间的曲线距离。考试出来与数学老师讨论，老师说这属于大学一年级的数学内容，你们连高中数学都没学过，连微积分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可能解题?后来老师听了我的问答题式解题，大吃一惊：你解题的过程就是微积分原理呀！解题公式就是这样推理演变得出的！如果我批卷，我会给你加分！
几科考下来，语文、政治比较顺利，得分也高。果然还是语文强项，特别是作文是文如泉涌，一气呵成。我的语文老师参加批卷，批完卷回来就直奔我家，抱住我说：你的作文卷在批卷老师中激情传阅，一致认为是“状元卷”，给出了最高分。因为相同的题目曾经写过并且在全年级读过，所以虽然看不到名字，但我一眼认出就是你的文章！老师：考试成功的不是我，是老师你猜题中了，吼吼。PS：中学时我最喜欢写作文，每次作文，下一次的语文课，必定是语文老师摇头晃脑、啧啧有声、拍案叫绝地讲读我的作文。--那种感觉真心好!
而化学考了单科状元高分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化学老师是上海人，名牌大学老毕业生，考前送了我一本文革前的高中化学课本，我在一个月内把那本书倒背如流，于是考试化学如有神助，行云流水，勇拨头筹。嘿嘿，其他两说，但要说读书嘛，那可是从来就没怕过谁。
最搞笑的是英语考试：整个英语试卷对于我来说都是弯弯曲曲的鸡肠，多选题就A、B、C、D随便选，我也没有浪费，在试卷最后，我把我学过会写的唯一的一句英语写上去了：“Long live Chairman Mao!”你说这是上考场还是上刑场，我看都差不多的难受！－－在大多数人的英语都交白卷得“0”分，我的英语得了20分！幸好当时的英语只是作为参考分而不计入总分，否则要坏菜。
结果，就考上了－－至今仍然是全县75届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尼玛神马状元、榜眼、探花、进士；神马重点、一本、二本、三本；神马文科、理科、艺术、体育......全部都被我三个代表了！后来听一位中央领导说：75年前后这三届是教育的重灾区，很多县、市都是推光头、吃鸭蛋：一个大学生也没有！我们的校长在我们的高中30周年聚会上发言时痛心疾首、痛哭流涕：作为校长，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是我们学校史上最惨的一届，只有一个大学生。而去年全县应届考上本科的大学生有382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