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又高考了,传媒又在炒作高考状元,高考考生们又要“拼爹”了,天可怜见天下考生,更可怜的是天下父母心。
遥想当年高考,文化大革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已经高中毕业在医药公司学徒两年的我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投入到了十年总汇一年的高考洪流。结果是我不仅是我们县75届高中的高考状元,而且是连榜眼探花进士......都一网打尽--这不是笑话是事实,因为迄今为止我们县75届高中考上大学的仅我一人!
在连续放开社会考生高考三年都再没人考上大学后,对十年社会考生的高考大门终于关上了大门:社会考生限制年龄。有一同为75届的同学不服气,赌气从高一开始返读,终于在三年后高中毕业应届考上了大学,但他已经不属于我们75届高中毕业生了,加入到了83届了。
高中毕业30年聚会,我们已经退休的老校长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们75届毕业生,你们是我们这个当年的蒋经国模范赣南模范中学中历届高考中考上大学最少的一届!我们的班主任更加搞笑:你们全年级我只记住了两位学生的名字:一位是学习最好从来都是第一名迄今为止你们届全县唯一的大学生XXX;另一个是写得一手好字的XXX。
我倒,这世界上有这么失败的老师吗?有这么窝囊的学生吗?有,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生不逢时”是我们这代学生最切适的表述,也常挂口上而只能是无可奈何的聊以自慰。
我们这一届学生,读书最少: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年小学入学开始读书,中学4年被取消了数学、理物和化学课程,更不知道历史地理和英语为何物,语文学习《毛主席语录》;数学课开的是农村会计,天天打算盘学记帐,若干年后在大学中有一次偶然机会见到算盘,我小露一手,算盘打到溜之又溜,那是技惊全场。物理课上的是农业机械,开拖拉机,修理水泵抽水机;化学课讲的农药化肥,尿素滴滴畏六六粉我最熟。这些都是为毕业后上山下乡到农村去而做准备。
脱胎换骨的“数理化”课之余,更多的时间是政治课和写揭发批斗老师的大字报,和批斗老师,更加多的就是把大操场开荒把草地翻种成菜园的劳动课和下农村插秧施肥和收割的劳动。农村劳动和政治批斗占居了我们这批中学生的主要时间,以至于我的高考命题作文“记我最熟悉的一个人”,我写的都是我们班的劳动委员XXX,而且获得了高分。
很多人问我没学数理化而且连数理化的课本都找不到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我也是一头雾水,但从我许多年前写下的一篇记叙文《借书记》中,也许能够略知一二。
《借书记》
记得小时侯,正是闹书荒的年代,能够看到的,是清一色的“红宝书”,要想看其他书,就要费许多的精神、冒很大的风险。
那时,我是出了名的“读书狂”,发疯似地找书看。
当时各级图书馆均已封闭,无处借书。
有一次,我打听到乡下有人藏有书,就背上一些我自已的书,去与他换书看。
走了几十里地的山间小路,终于找到了他家,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年人,看上去饱受风霜、一脸冷漠。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小学民办教师。听说城里有人来换书,不禁感到很惊奇: 在这样的年代,还有人迷着读书? 读书是一大罪,藏书更是罪莫大渊,谁愿意暴露罪行、自找麻烦?
也许是我步行几十里路的诚意感动了他,也许是我小小十来岁的年纪使他消除了戒心,他让我进了屋子,看了看我背来的书,笑了笑说:“ 这些书我都看过了。”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 完了,白走一趟。
“我借书给你,”他说: “但有两个条件: 笫一,只准自已看,看完立即归还;笫二,不准对任何人说是在我这里我借的书。”
我满口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从搁楼上搬下冒着挨斗风险收藏的旧书,让我挑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这么好的书!
“先拿几本吧,”看我这付如饥似渴、久旱逢雨的神态,他乐了。“看完后再来拿。”
我选了又选,最后拿了两本。
以后,我经常去他那儿借书,我们从此成了忘年之交。
从他那里,我读完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名著。他不禁借书给我看,也教给了我做人的准则。
终于有一天,我躲着看<<说岳全传>>时被同学发现,一个小报告上去,书被没收了,我被清除出了“红小兵”组织,并勒令交待书的出处,不时被同学群起而攻之。
我始终没有说。
读书,给我带来灾难。
但从此我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
不理会外面的风风火火,我自有我的书中世界。
我仍然不断地从老先生处借书看。
以后读大学、研究生,书一直陪伴着我。
现在,读书仍是我的笫一大癖好、生存的笫二需要--就象阳光、空气和水,每当有人笑我时,我就不以为然、我行我素: 至少不会再象从前那样,读书带来灾难!
十多年过去了,我读过的书成千上万,但我永远难忘我的笫一次借书。